她开门想要冲出残珏院,却被门口正在尽职尽责的侍卫拦住:“小麂姑娘,你别难为我了,你不能出去!”
相处了这么多年,侍卫还算不错,毕竟也算是慢慢看着他们长起来的,没有对小麂动粗。
小麂央求道:“求求你了,让我出去吧!我要去找皇上,告诉他殿下病的极重……”
“你觉着有用吗?殿下生病的事情一早便有人禀告过皇上了!”
一句话便把小麂又捶入冰冷的地狱。
这事一早便禀告了皇上和皇后,皇上已经好些年未听过这个名字了,忽然听见这个名字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愣了半晌,回过神来也只是幽幽的道了一句,小孩子淋雨不是什么大事,找个太医好好瞧瞧,注意休养。
皇上走过场式的的关心被皇后看在眼里,自然也就从未去看过祺穆,只是让竹茹跑了一趟,送了些滋补的汤药,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小脸烧的绯红的祺穆回去禀告了皇后。
皇上从未去残珏院看祺穆一眼,皇后见皇上再无过问,便安心了。
小麂失魂落魄返身回了院内,心痛入骨,无助的看看头顶的这一方天空,她此时就像一个不能再独立行走的人,独自在一方旷野中,手中无一物,身边无一物,视线可及范围内都没有一件可以让她扶一下靠一下的东西……www.ksdgu.com 大树小说网
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衣不解带的一直守在祺穆身边,两天两夜滴水未进,寸步不离。
时间格外漫长。
果然,隔了一日太医才来为祺穆瞧病,诊了半天脉,渐渐皱起眉头,缓缓道:“殿下这烧还未退,恐怕…”
“恐怕什么?”小麂立刻问道,嗓子干哑。
太医一愣,没想到仅一天未见,小麂的嗓子就已经哑成了这样,再细一瞧,脸色苍白,嘴唇干裂,眼底鲜红,“我再开几副药,先为殿下退烧!我明日再来!”
“恐怕什么?”小麂穷追不舍。
“没什么,只要殿下明日退了烧就无妨了,今夜好生照料,我明日会再来。”
太医说明日再来,小麂忽然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了。难道殿下病情很重吗?怎么太医忽然日日都要来了?小麂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让她喘不上气来。
小麂一刻也不敢休息,照顾着祺穆,时常摸一下祺穆的额头,看烧有没有退,前一天晚上小麂还一直在胡思乱想,现在却由于长时间未休息,精神极度紧绷,开始头脑木讷,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这才不到两日,竟比之前的六年还要难熬,她觉着自己罪孽深重,怎么把祺穆照顾成了这个样子……
直到第二日清晨祺穆脸上的红才渐渐褪去了一些,但是还在昏睡中。
太医来到残珏院看到小麂,又是一声叹息,竟比昨日又多了几分憔悴,肉眼可见的日益消瘦和憔悴。
太医诊过脉之后道:“殿下的烧已经退的差不多了,但还是有些低烧,退烧的药还要再继续喝,基本已无大碍了。”
“那殿下什么时候会醒?”
“烧还未退尽,什么时候会醒还要再等等看了。”
“那除了按时吃药,奴婢还能做点什么才能让殿下快些好呢?”
“依现在的情况看,殿下康复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不会有事了,你尽可以放心!”太医忽然良心发现,想为小麂宽宽心,至少让她也休息休息,这种熬法,铁人也撑不过几日。他本意也并不想为难眼前这个宫女,看着她这样,也确实让人心疼。
小麂听了太医的话略微松了口气,可是看了一眼依然昏迷的祺穆心又提到了嗓子眼,祺穆一日未醒,她就一日心难安。
小麂又一天一夜守在祺穆身旁,从发现祺穆躺在院中到现在,小麂一直合衣未睡,已经五六天了,实在支撑不住就在祺穆床边趴一下,也不知是自己趴在那里的,还是撑不住晕倒在那了,醒了又继续看着祺穆,这几日她什么也吃不下,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又过了两三日,祺穆渐渐从昏睡中转醒,不用刻意转头他就已经感受到了小麂在他身边,顿时一阵心安和暖意,还好这个小院里有她,要不然他的灵魂早不知被魔鬼绑架多少次了。
祺穆侧首一看,她正蓬头垢面趴在自己的床边,衣袖上还留着水渍,他眼里似乎有了一丝与以往不同的神色,有些心疼,冷漠里似带上了些温柔的底色,缓缓抬起手抚了抚小麂的头。
小麂感受到异样立即从昏睡中醒过来,祺穆立即收回自己的手。
小麂抬头看到祺穆正望着自己,顿时清醒,魂也回来了,激动的站起身望着祺穆又哭又笑:“殿下……”
小麂站起身后祺穆才看到小麂一身的泥巴早已干干透,大块儿的都已经掉落,只留了好多泥巴印子,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一道一道的泪痕,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他心里顿生歉疚,害小麂担心了这么久。
小麂魂魄附体来了力气,一路小跑到门口让侍卫去请太医,祺穆看着小麂出门的身形顿时心也被揪了起来,这才几日,怎么瘦了这么多,他晕倒前两日还见她穿过这身衣服,现在再看这衣服却肥了不少。
小麂告诉侍卫后又立即返身回房。
祺穆看着眼睛肿成核桃的小麂便知道,她定是哭了无数次,也定是几天几夜没合眼。
小麂脸上的泪痕未干,道:“殿下,你要吓死奴婢了……”
听着小麂干哑的声音,祺穆又是莫名的心急与心疼,忍不住的开始咳嗽。
小麂赶紧倒了一杯热水:“殿下,你感觉怎么样?”
她扶祺穆靠坐在床头,祺穆喝了口水,咳嗽稍微轻了一些,看着眼前狼狈的小麂,忍不住伸手拨开她挡在眼前的发丝,道:“我不碍事儿,你别担心。”
对于这突如其来亲昵的动作小麂丝毫没有在意,即使这种动作前些年从未有过。
祺穆看着小麂现在的样子,他对小麂的心疼不亚于小麂对他的心疼,可是祺穆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二人的身份不同,感情似乎也不同。
小麂对他似只是主仆情分,似只是受了母妃遗命。
“怎么会不碍事,烧了那么久,现在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小麂说着说着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我没有不舒服,放心吧!”祺穆看着眼前这个哭包打趣的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
一场雨,一场高烧,祺穆好似变了,竟然会打趣小麂了。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烧傻了!
小麂不由的笑了一下,她的心总算落地了。
小麂问道:“殿下怎么会在院里?”
祺穆只是说:“我好像看到母妃了,我去找母妃。”
小麂哭的更厉害了:“奴婢也想娘娘……只不过殿下还需记住,除了奴婢,不要再与任何人提起娘娘。”
“我知道。”祺穆答道。
“殿下饿了吧,奴婢让他们送些粥过来。”
“不用,我不饿,再倒杯水就好,我有些渴了。”祺穆拦住了小麂,他知道现在去膳房要粥估计一时半刻也送不过来,到时候小麂觉着他们怠慢,生一肚子气却也拿他们没办法,倒不如等着膳房什么时候送来什么时候再吃,虽然确实有些饿,但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过了一会儿太医便到了残珏院,看到祺穆醒了,毕竟是皇子,举止间有了些恭敬,性子也不再如前两日那般高傲,把完脉之后道:“殿下高烧已退,不过一直在咳嗽,恐怕......恢复以前的体力怕是很难了,而且殿下高烧太久,不知道智力会不会受些影响。”太医说话时也未曾避着祺穆。
祺穆听完依然面无表情的坐在床上,没有任何反应。
小麂却急了:“太医,你不是说殿下无隅吗?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影响?”
“微臣是说殿下性命无忧,可是微臣还说了,恐怕会留下一点病根。”
“体弱,智弱,也算是一点病根吗?”小麂急着道。
“是啊,一点病根而已,无妨,智弱只是说可能不像从前那样机敏,不过也不至于成为傻子,微臣会再开几服药,让殿下按时服下即可。”
“那病根呢?能除掉吗?”
“怕是很难。”太医怕小麂又哭闹,犹豫了片刻又道:“不过也不一定,殿下贵为皇子,上天庇佑,年龄还尚小,恢复能力自然也不错,说不定哪天便全好了也不是没可能。”太医说完便背起药箱走了,省的小麂纠缠不休。
小麂却依然穷追不舍,连追了几步追出了门,想拦住太医再细问问看还没有其他法子,可是连追带喊,声嘶力竭,却也没有喊出多大的声音,太医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小麂一急竟然忽然晕倒在地。
祺穆坐在床上,本不想管小麂,想让这丫头自己听听太医的话,看看太医的态度,好死了医治他的心,没想到他大意了,小麂几日未休息,再加上心急,居然晕倒了。
听到小麂在门外晕倒的声音祺穆立刻强撑着起身跑到门外,太医刚走到残珏院门口便听到小麂倒地的声音,也便停住了脚步,回头一看,无奈的摇头又叹了口气。
祺穆大病未愈,一点力气都没有,便对太医道:“劳烦太医帮我把这丫头抱进屋内!”虽是让太医帮忙,语气却丝毫没有委屈相求的感觉,说话冷冰冰的。
毕竟是皇子,太医对小麂也有一丝怜悯,便回来帮祺穆把小麂抱进了屋内。
祺穆又继续淡淡地道:“还请太医为我这个丫头也诊治一下!”
“这…”太医犹豫了,他是为皇子和娘娘瞧病的太医,宫女生病,自然不用他诊治,甚至可以说,一个失宠皇子的婢女,用不着任何一个太医诊治。
祺穆一身玄色中衣,清隽的眉宇间透漏着清冷,淡淡道:“我知道此事不甚得体,但是这丫头是为照顾我生病的,而且我这院里只有她一个丫头,我自然不能放任不管,本是一件小事,我也不想闹的人尽皆知,残珏院偏远,不敢劳烦太医再跑一趟,您正好在此,只好请您费心了。”虽然小麂在他面前一直自称奴婢,但是对于小麂的称呼,他自始至终都难再吐出奴婢两个字。
太医愣了片刻,这个年纪轻轻的失宠皇子几句话就给他很大的压迫感,也不给他任何回旋的余地,此等小事闹到哪里都不好看,况且祺穆本就是主子,他也只好替小麂诊治。不过,他只是收到不用尽心为祺穆诊治的命令,也并未提到这个宫女,诊治一下倒也无妨。
太医坐在床边为小麂诊脉,道:“殿下,她只是这几日未休息,也未吃东西,又累又饿才晕倒的,只需要好好睡一觉,醒了再吃些东西,体力自然就会恢复了!”
“多谢太医!”
太医不敢受:“微臣不敢当!那臣就告退了。”
祺穆点点头。
太医退出残珏院,长舒一口气,想赶紧远离这个地方,不知为何,总觉着祺穆身上有一种清冷的气质,让人不敢随意亲近戏谑,莫名的给人一种压迫感,虽然现在很落魄,但对于他的要求,却也丝毫不敢怠慢。
祺穆早懂得男女有别的道理,可他又不忍放任不管,故只是把小麂脏污的外衣脱了,用热水擦了擦花里胡哨的脸,也只能如此了。
眼底的清冷消失了,手中动作轻柔。
一个病人开始照顾另一个病人,可是小麂睡了一天一夜还没有要醒的意思。
第二日祺穆开始有些担心,小麂睡得太久了,到了晚上索性就在小麂房内的地上铺了被褥,睡在了小麂的床边,灯一夜未熄,虽然熄不熄灯也不会有人瞧见。
又一日清晨小麂才终于迷迷糊糊的睁开双眼,侧首看到祺穆睡在自己床边的地上瞬间困意全无,慌了神,怎么又睡在地上了?自此小麂也落了个病根,不能看祺穆躺在地上。
小麂连滚带爬光着脚下了地,跪在一旁推了推祺穆:“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祺穆在睡梦中被摇醒,吓的咳嗽了几声,睁开眼看着焦急的小麂,问道:“怎么了?什么怎么了?”
“殿下怎么又睡在了地上?”
祺穆松了一口气:“你睡的太久了,我不放心,就搬过来睡在一旁了。”
“殿下以后不要再睡在地上了,奴婢害怕。”
祺穆很是无奈:“我这被褥齐全,哪里像是忽然晕倒的?”
“也是哦......”
祺穆似笑非笑望着小麂。
“殿下怎么样?身体可有什么不舒服?地上返潮,你赶紧起来,不要在这睡了!”小麂把祺穆拉起来,拽到自己床上坐到床沿上,怕祺穆的被褥放在地上一宿发凉,便把自己的被子披到祺穆的身上:“赶紧捂捂!”
祺穆感受着身上还带有小麂体温的被子心头一柔,道:“放心吧,我已经大好了!”
“可是,太医说你会留下病根。”
“确实感觉浑身没有力气,但是也没有太医说的那么严重。”
“还有…”小麂只是想问祺穆脑子还好不好使,他向来是皇子中最聪明的。
“你是想说我有没有变傻?”
“嗯。”小麂点了点头。
“你可以拿一本书考考我。”
小麂看着祺穆胸有成竹的样子觉着祺穆定是没有什么变傻,很是开心,她便真的拿了一本书过来考祺穆,结果他真的全都背的滚瓜烂熟,小麂总算放心了。
祺穆又假意捂着鼻子道:“你是多少日不曾换洗了,都要臭了......”
小麂抬起胳膊放到自己的鼻子前,深吸两口气,嘿嘿傻笑一声,道:“还好,还好......”
祺穆的心就是这么一点点被融化的......
小麂沐浴更衣后正好送来了早膳,从小麂一蹦一跳的走路方式就能看出她此时有多开心,她从祺穆身边飘过坐到餐桌旁,留了一路皂荚的淡香,时隔多日,二人终于又能在一起吃饭了,仿佛过了一个甲子之久,让二人都格外珍惜,祺穆看着狼吞虎咽的小麂道:“慢点吃,你太久未好好吃饭了,吃太多怕会积食难受,先少吃一些一会儿饿了再重新吃!”
经此一事,祺穆似乎变了......
“不,奴婢饿了,奴婢要吃饱。”小麂道。
祺穆料到小麂不会听劝,只能看着小麂吃差不多了,硬生生的从小麂手里夺了一个馒头,要不然一会儿定会肚子不舒服。
祺穆却只吃了以前的一半便放下了碗筷,小麂慌了:“殿下怎么不吃了?是哪不舒服吗?”
“不是,我要给你做个榜样,你吃的太多了。”
“别闹了殿下,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只吃这么点,你定是身体还没有大好。”小麂说着也放下了碗筷,忽然没了胃口。
“不用担心,我是真的吃饱了,没有不舒服。”
祺穆大病一场后体力真的差了很多,仅仅是从残珏院到学堂的那点距离都要走好久,每走几步路便会忍不住的咳嗽,课堂上先生让熟记的文章也常常记不住,就像一个非常努力却依然学无所成的笨小孩,骑射课上亦是如此,祺穆似乎只能勉强拉满弓,箭都射不到箭靶,小麂几次看着落了泪。
未出几日,看护残珏院多年的那个侍卫便撤走了,今后真的只剩他们二人了。
小麂知道祺穆可能是故意装作记不住文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也未曾问过,她不关心祺穆为什么要假装,她只需知道祺穆智力没有受损就好了,她更关心祺穆的体力问题,她能感觉到,祺穆体力是真的变差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