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节外生枝

转眼就到了下班时间。比约定时间，林野里提前到酒楼了。

“欢迎光临！”

林野里瞧都没有瞧一眼站在门口的服务员，几乎跌坐在座位上，满脑子是刚才班主任的那一通电话。班主任直接批评她不接听校主任电话，毫不掩饰地说别的会长干得漂漂亮亮的，老师家长都认可，而她这会长，只会给学校添麻烦，令班主任很为难，特别后悔选错人了。

“就我傻乎乎地把家长的话原封不动地传递上去，结果成了导火线，从头到尾，被人当枪使了。”

再翻了一下微信群的聊天记录，发现风向变了：最初闹得最厉害的家长们，完全改变立场。有人说什么在餐饮这件事上，不管怎么做都有不同意见；有人说什么学校的饭菜比家里的还好吃，有人甚至说既然学校是根据教育局的推荐名单，一定是按最严格的要求入选的餐饮公司，个别家长要放下成见，因为找一个十全十美又好吃的餐饮公司，是不可能的......

真是一夜之间，家长们的态度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变，让一向能言善辩的林野里感到笨嘴拙舌。巨大的失落紧紧攫住她，她感到被抛弃了。

餐厅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林野里神情恍惚注视着餐厅的门口，脸上一副忧郁的表情。这一切恰好被在包厢里的林贝聿看见眼里。趁着客人还没有来，她推开门，又看见林野里正朝从门外走进来的年轻女人招手。只见那女人身着白色的沙裙，不规则的裁剪很有层次感又有个性，裙子的长度不长不短，正好及膝，一头乌黑的长发用藏青色丝带系住，看起来特别舒服。

林贝聿退回包厢，坐在座位上，快速地浏览手机新闻，心不由自主地想到刚才那一幕，她从来没有见过林野里的任何朋友。在林贝聿的印象中，无论小时候还是现在，林野里总是单独一个人，就连和孩子在一起，也是疏离的，从没见到她与其他人亲近。现在，那个衣品出众的女人，就与她坐在一起，不像是初识。

直觉告诉她，她完全不了解自己的小妹。正当她纠结到不行时，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口，林贝聿迅速站起来，迎接他。

那男人刚坐下，就注意到林贝聿眼下深深的黑眼圈，他关切地问：“林总，这通宵达旦是忙上市了？还是有新项目上马？”

“不，不，我们公司离上市还远着呢。”

“除了上市，集团总裁还有什么事可忙？”

“我真是太难了。家族企业，就是有很多弊端。郑总，就别笑话我。”

“我和贝特的关系，还有我没有知道的事？你放心，这些都不影响我们做正事。要说贝特，最近也有一件特别令人感动的事！还记得早些年，岩平有一家专门卖铜材料的企业倒闭了，贝特考虑到自己经常需要买铜料，就拉着人家来合伙搞了个铜材贸易公司，不但帮助了那家企业，也方便自己买材料。现在，你还记得这家公司吗？”

“真是一点没印象都没有。”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这家公司在莞城买了一块地皮，刚建立了一栋三十层高的大厦，这老总啊，提到当年你二姐的种种，对你二姐很是感激。更巧的，这位先生正着我做投资理财。”

“恭喜恭喜！这事这人，估计二姐都忘了，创业那么多年，遇见的人也多，创立的公司也多。”

菜陆陆续续地上来上桌，有镇店招牌菜，有汤，还有精致的甜点，林贝聿细心地把汤放到了郑坤宁的面前。

“谢谢你一直帮我们，大姐本来要亲自道谢，可她医院太忙了，大姐是急性子，等不及亲自来感谢你，让我代劳。”

“贝尔很客气，大家都是朋友，有钱一起赚。”

“大姐说你从股市帮她赚到了她一辈子都不可能赚到的钱。”

郑坤宁把汤喝完之后，嘴角渐渐上扬，眼睛泛出光来，做了这么多年的资产管理，交往了不同的人，要说，林家几姐妹，无论是从投资还是从做朋友，绝对是最佳伙伴。

“将股票里赚来的钱拿去投资房产了？”

“是的，”林贝聿给郑坤宁的茶杯斟满茶，补充道：“大姐应该是咨询过你了，不然她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你们都是投资家。”

这话戳到林贝聿隐秘的痛处。回想起一年前，林贝特在出国前得到消息，刘唯物收购德清一家造纸业公司，要从国外进口特种纸生产线。BT集团这几年对制造业有所涉猎，利用高新技术改造传统产业，一直在研究进口特种纸的替代产品，并且刚刚获得了成功。BT集团研制出的这种纸，成本只有进口特种纸的一半，效果与进口特种纸相差无几。

林贝聿并没有急于投产生产特种纸，而是找人暗地里放出风声，说有多家印刷厂对进口特种纸的生产线很感兴趣，她还联合了鹏城的几家纸业的同行到德国进行实地考察特种纸的生产线。

鹏城印刷业乃是全国印刷行业的翘楚，刘唯物得到消息后，生怕特种纸的生产线代理权被鹏城的大公司抢走，于是在德清找到合伙人，南下鹏城一同兴建年产50万吨特种纸生产线，拿下了德国伊特福公司的总代理权。

林贝聿做下布置之后，一直在鹏城耐心地等着，直到今天上午才得到刘唯物的生产线办理完报关手续的消息。眼见这个好机会送到眼前，怎么可能错过？按捺住内心的激动，立即约了林贝特的御用投资专家郑坤宁，正式开启新一轮的投资。

“这一切都仰仗您的帮助。”

郑坤宁没有反驳林贝聿的话。说实话，林贝特当初选择了自己，他是感到很自豪的，甚至让他受宠若惊。因为人很年轻，经验不足。正是基于这种感恩，郑坤宁真是拼尽全力，共同参与到林贝野的事业中，让每一次投资，都达到目标。

饭吃得差不多了，林贝聿交代服务员，将林野里的那一桌菜单拿过来签单。

郑坤宁奇怪地问：“怎么不叫野里一起？”

“她与朋友有约。”

郑坤宁顿了顿，朝林贝聿摇摇头：“你这个小妹呀，最近给我出了一个难题。”

“啊？是什么事？”

“其实也没有什么。”

“究竟是什么事，快告诉我。”

“她找我给她打理股票，我本是不同意的，结果她把资金都拿来了。”

“多少钱？”

“三百万。她比你们都有野心，胆子大得很。她说我不接受，她就找她的邻居当操盘手，这个烫手山芋我不得不接。”

林贝聿的心猛地往下沉，身子仿佛被什么东西撕裂成无数的碎片。

整整三百万！

在她眼里，林野里真是与世无争，没有想到心里全是欲望。

林贝聿担任BT集团总裁以来，公司的每笔经费支出，投资预算，她都要长时间地规划好。她没法接受这件事。

林贝聿离开之后，服务员将菜单送回到林野里的餐桌上：“林总已经帮您签单了。”

“呃？”林野里四处张望。

“她在包厢用餐，现在已经离开了。”服务生微笑着说。

林野里摆摆手，服务员见状赶紧走了。

不管怎么说，林贝聿签了单，这让林野里有些开心。想到这里，又忍不住向万斯她抱怨自己就像三毛一样，备受家庭冷落，是挣扎着成长的，现在姐姐施点小恩小惠，她才不会感恩戴德。

“你呀真是傻，你的姐姐们对你都是极好的。”

“你说对了一半，她们对我确实很好。但，那是高高在上的施舍，我这个底层表示不习惯。”

“好遗憾，我就没有你这样的姐姐。不愉快的事就让它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与姐姐们接触，就像朋友一样，对胃口就来往多一些，不对胃口就少接触，这是我交朋友的原则。如果说有严格标准的话，只有三个字：对胃口。不对胃口，权高位重或者教育程度再高，我都绝不搭理；对胃口就是扫大街的，我乐意也交。所以，我交的朋友各个层都有。”

“你有选择朋友的自由，但我是没有的。你看，我们虽然是交往那么久，但我从来没有邀请过你去我家。这里离我家，十分钟就能到呐。”

“是有些奇怪，这是为什么？”

林野里迅速扫了一遍餐厅，确定没有熟人。她晃动做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茶，很神秘地说：“我妈不允许我交朋友，很奇怪的是，她跟小区邻居也很好相处，人缘也不错，但就是不允许我带朋友回家。我有一次，唯一的一次，带了车友来我家参加孩子的生日，结果我妈用家乡话说我带了一帮垃圾回家。从那之后，我就不再带朋友到家里来。”

万斯注视着林野里，真是尴尬。

“就是因为我妈这样，”林野里又开口说，“我就开始放飞了，开始寻找自我。”

“所以，你交了很多朋友，”万斯问，“但是你家人都不知道？”

林野里得意地咬着嘴唇笑了。

“我看你真是鬼精鬼精的。”

“没有用，又不会持家。我家里的钱啊，都是哪里需要往哪里填，客户那里月结六十天或者九十天，钱一到账，就拿去填之前的窟窿去了。不会规划。”

“家里没有备用金吗？”

“没有，这么多年来一直用信用卡。我银行的贷款，都是用信用卡套出来，还了又套，套了又还。不过，最近还好，刚把欠银行的贷款还掉之后就没什么压力了。对信用卡的依赖也慢慢的减轻了。原先是两张卡套十万，上两个月我把一张卡销户掉了。现在就还有一张信用卡在手，这次也就欠一万多的账单。”

万斯狠狠地瞪了林野里一眼：“你借这么多钱做什么？”

“有时候是厂里周转，有时候是买材料，或者预付加工费、信用卡、发工资、买材料、家用等等。”

“工厂没有专属的周转资金？”

“很多开厂都是这样，不止我一家，”林野里回答说：“所以看起来也是解决温饱。我手上是不能有钱的，一有钱就膨胀。我去做原油投资翻倍了又膨胀，没有及时离场，全部赔进去。”

“什么？”万斯大声说。

周围的人好奇地将目光投过来，又面无表情地将目光移了开去。

“在你们有钱人眼里，我这就是洒洒水。亏得不多，才四十多万。”

“才？你还嫌亏得不够多？你怎么能那么容易上当？我都不做原油投资，钱不能这么霍霍掉的！你真是让我生气，我，十分恼怒！”

看着万斯生气的样子，林野里忍不住笑出眼泪来。

“只知道笑！你看看这个，我送给你的。”

万斯从包里拿出一张机票，递给了林野里。

林野里接过机票，看到机票上的名字，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去巴厘岛玩一周，玩好回来，好好生活，好好工作，好好与家人相处。”

“还有这么好的事？”林野里说完这句话之后，停顿几秒钟，“我一个人可不敢出去。”

“去吧去吧，酒店都是定好的。事情是这样的，学位出了点状况，我朋友，也申请了学位，因为月底没有拿到通知书，就去公安局告我，这是我和朋友的事，不想把你牵涉进来。你放心，不会有问题的。姐姐，我当你是姐姐，你相信我吗？”

林野里一拍胸脯：“我信啊！对啊，我们那一批通知书什么时候拿？”

“相信就不要多问，安心更新你的护照，等你回来，我们去迪拜，或者到迪拜碰头，机票我来订。你从巴厘岛回来，我们的通知书就下来了。”

于是，林野里安安心心地签证护照，开开心心去了巴厘岛。